2011年4月,重返清华的朱镕基受到热烈欢迎,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委员刘延东陪同。
淡出人们视野多年后,前国务院总理朱镕基重新归来。
朱镕基2003退休之后曾表示不谈工作是最大的原则,即使与老友聚会亦恪守。但借清华校庆,朱镕基一反常态,不仅推介尚未被中央批准的新作,而且针砭时弊。
《朱镕基讲话实录》将出
4月22日上午10时许,满头白发的前国务院总理朱镕基身着黑色外套,出现在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楼前,簇拥的众师生高喊“学长好”,朱则呼“清华万岁,清华经管万岁”,引发学生更高声的欢呼。
此次归来,雕有朱镕基寄语的木制屏风依旧静立伟伦楼门口。在通过报告厅的走廊墙壁上,则挂起了院方特别安排的19张图片和5幅题字。
19幅图片记录了朱镕基任院长17年间的历程,包括主持院务会议、会见来访学者和师生亲切交谈等。5幅题字则是朱此前专为经管学院所题字或给学生的亲笔信。
朱镕基缓步前行,仔细端详这些图片和题字,感慨良多。
上午11时许,朱镕基被簇拥着步入伟伦楼报告厅,静候已久的众师生顿时沸腾。扇形报告厅的12排座椅座无虚席,走道里或坐或站挤满了人。院方没有特别为听众设立门槛,除了一些本科低年级学生被安排在楼前迎候,凡是经管学院师生都可进入报告厅,亦有少数消息灵通的外学院学生前来。
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务院委员刘延东、朱镕基和夫人劳安从左至右依次在主席台居中落座。教育部部长袁贵仁,国家发改委副主任解振华,辽宁省委副书记、清华大学原党委书记陈希以及清华大学现任领导等团团围座。
朱镕基带来了一摞书。其中包括四个不同版本的《朱镕基答记者问》:在大陆发行的简体中文版、在台湾发行的繁体中文版、在伦敦首发的英文版、在韩国发行的韩文版等。
这四个版本中,最早发行的是简体中文版,由人民出版社在2009年8月1日出版发行;最晚的是英文版,今年4月11日才在伦敦首次发行。
随后朱镕基又隆重推介了自己即将出版的四册《朱镕基讲话实录》套书。他轻松地说,“最后四本是我最近完成的讲话实录,我稍微多讲几句,没有商业目的,我知道你们都穷,买不起。”
一番介绍之后,朱镕基扬手中的《朱镕基讲话实录》,高声地说,“我现在赠送给清华图书馆的,是‘试印本’。我建议,凡我经营学院的同学,每人毕业的时候都送一套。”现场一片欢呼。
据清华大学经管学院官网公布的数据,学院现有在校学生4064人,每人一套书,费用粗略估计也将数以百万计。
朱镕基特别提到,座谈会前,专门问了自己曾捐给经管学院的10万美元用掉了没有。那是2004年他获得欧洲中小企业奖的奖金。
2004年12月7日中午,德国中小企业联盟在北京凯宾斯基饭店举行仪式,授予朱镕基欧洲中小企业奖。在会场,朱镕基宣布将获得的10万美元将近捐赠给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朱镕基对当时座在台下的清华大学校长顾秉林说,“顾校长,这个钱是你的了。”
不过从2004年到现在,10万美元还一分没花。朱镕基笑着说,刚好,这钱可以拿出来发书。
座谈会现场,朱镕基说,这套书对你们无论是做官、做人、做企业家,都有很大的借鉴意义,做人比做官的意义还要大,所以希望你们经管学院,每个人人手一套。
朱镕基提高了声调,“把我十年来的经验送给你们,请你们看一看,对照眼前的现实,看看我这十几年的说的是胡话、实话还是老实话!请你们鉴定。”
新作送审是为了让人辩解
据朱镕基估计,自己的新作《朱镕基讲话实录》两个月后将在社会上公开出版发行。
朱镕基说,“这本书已经送给了中央审查,送给了中央有关领导同志审查,目的在于减少错误,我在这里面批评了别人,你不让人家辩解几句,那不行吧。”
提前得到风声的一些地方要员还私下给朱镕基写信,还寄送报纸,有的希望在书中表现自己与朱镕基的亲密关系,有的希望对过往经历在书中有所修正。
在请中央有关部门审查之前,朱镕基分别送给一些曾任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央委员、国务院各部委部长的老同志。据朱镕基介绍,“回来的反响还是好的,我几乎没有接到一个批评意见。”
虽然一直是海外出版界关注焦点,但在大陆尚无公开出版的朱镕基传记。朱镕基的堂兄朱天池曾写了一本《朱镕基传》,但被朱镕基尘封。
《朱镕基答记者问》尚可算大陆唯一一本专门记录和描写朱镕基的出版物。不过其内容完全由人民出版社编辑组编写,朱镕基没有为该书撰写文字,即使该书前言,也并非出自朱镕基手笔。
《朱镕基讲话实录》将是真正意义上的朱镕基作品。这套新作主要内容是,朱镕基任副总理、总理的十二年间,此前未经公开的讲话记录、照片、批语、亲笔信,由朱镕基亲自整理、汇编。
据朱镕基介绍,“这本书的特点是讲真话,不讲套话,所有五年总理任期间的正式讲话,包括政府工作报告,我全部不收,因为估计出版过了,都是新的(未出版过的)讲话。”
新作《朱镕基讲话实录》使用了大量未公开的图片。在清华座谈现场,朱镕基特别把前三张和最后一张图片展示给众师生看,一边看一边介绍:“我的第一张图片就是跟小平同志照的;第二张是我跟江泽民同志的照片;第三张是我们十四大的政治局常委跟小平同志照的;最后一张是我在人大上面表决心:‘不管前面是地雷阵还是万丈深渊,我都将勇往直前,义无反顾。’”
新作《朱镕基讲话实录》收录的朱镕基批语、题词和亲笔信附有书法原稿。朱镕基对清华的师生说,“字都不太好,只有一篇我稍微满意点,写得好一点,就是在浙江胡雪岩故居所题的那幅字,从书法上说还说得过去。”
胡雪岩是清朝后期的“红顶商人”。朱镕基2002年5月和夫人劳安、女儿朱燕来到由13座楼和一座杭派园林组成的胡雪岩故居参观。绝少题词的朱镕基一反常态,除了在故居红木厅签名留念,回到宾馆后,又向故居送来题词《胡雪岩故居》。题词内容是“见雕梁砖刻/重楼叠嶂/极江南园林之妙/尽吴越文化之巧/富埒王侯/财倾半壁/古云富不过三代/以红顶商人之老谋深算/竟不过十载/骄奢淫靡/忘乎所以/有以致之可不戒乎”。
清华座谈前场,朱镕基好容易翻出一这页,自语道:“写得比较规整,还可以,还可以,供大家鉴赏。”说时,朱镕基像个孩子一样朗声发笑。
2010年12月,江泽民、朱镕基、李瑞环一同在上海看京剧。
200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60周年庆典在北京举行,国务院前总理朱镕基等出席观礼。
批驳《中国农民调查》
座谈会上,朱镕基除了带来一摞自己的书,还特别带来一本《中国农民调查》。
朱镕基把《中国农民调查》拿在手里,举起,说:“我还要送书,这本书是2003年我刚下台不当国务院总理的时候出版的。书里集中攻击我的税收政策。说分税制把农民搞得很穷,因为中央财政把钱收上来了,农民越来越穷。”
“这本书出来后非常热销,在新华书店,立一个书柜在那里,后面排场队,这边发钱、发钱.......”,朱镕基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递书和收钱的动作,然后忽而顿了一下,纠正道,“是发书。”现场观众大笑。
朱镕基接着说,“我觉得这是很可悲的事。这本书03年出版,04年就得了尤利西斯文学奖,大家知道这个尤利西斯奖吗,专门鼓励异见分子的。06年德国总理默克尔访问中国的时候,在使馆接见了这两位作者。外国人捧,我们就要捧吗?外国是想推翻你的。”
“最开始不是这一本,印了多次了,书皮颜色都换了,我要找最开始那本,找不着了,看到有这一本就带来了。推荐这本书,对照着我的书看一看,看看是不是分税制把农民搞穷了。”朱镕基指了指手里的《中国农民调查》继续说道,显得有些生气。
朱镕基还表示,希望在场师生,对比看过后,写一写心得体会,“要有批判意识,用事实对比书中的内容。”
《凤凰周刊》记者发现,事后有学生在网络微博发布只言片语后,数家媒体据此误读为朱镕基正面推荐了《中国农民调查》一书,并以“朱镕基推荐禁书”为题在网络上广为传播。
赠书荐书后大约二十分钟里,朱镕基高调针砭时弊,谈及税制改革、房地产、汽车工业和教育问题,朱镕基2003退休之后曾表示不谈工作是最大的原则,以免给新领导造成被动局面,也显得自己指手划脚恋栈不去。此次大谈时事,令在场人士颇感意外。
朱镕基讲话多用口语,多处引得现场大笑不止,也不避讳刘延东和袁贵仁都是主政教育官员,且多位高校直接主管者都在场,直言批评农村教育投入不足,大学教育过度扩张造成高校剽窃论文等学术不端,刘、袁两人则默默静听。
演讲末尾,谈及食品安全,朱镕基尖锐地说了句:“食品工业,现在什么敢吃啊?吃什么都有致命的添加剂。”
同窗聚会首谈时事
同是4月22日上午,大约9时30分,在与清华经管学院师生座谈前,朱镕基和夫人劳安在清华大学新建成的人文社科图书馆,参加了清华大学电机系1951届毕业60周年同学聚会。
朱镕基与同班老同学们一一握手,互致问候。一位老同学将上世纪50年代清华电机系学生赴东北实习归来,在清华大学二校门前的珍贵合影照片送给朱镕基。
在场老同学和夫人们,包括陪同朱镕基的刘延东等官员,集体合影一张,随后电机系1951届老校友又单独照了一张集体照。
随后大家围坐在大厅里,畅谈彼此近况。朱镕基也发表感言,回顾同窗旧情,并对税改政策、农村教育投入不足等问题一一点评。
朱镕基发言后,刘延东就教育改革问题作了简短发言。刘表示,接受批评,一定总结。
1947年,朱镕基以湖南考生最高分成绩考入清华大学,就读于电机系电机制造专业,一进校就拿到了奖学金。自此,他与清华大学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清华大学电机系1951届同学有将近百人,其中四十位已离开人世。健在的均登耄耋之年。此次聚会邀集到四十多位同学,他们的夫人也应邀出席,还有从外地和国外赶回的同学。
大家觉得这是一次难得的值得纪念的盛会。正如在他们聚会的邀请函中所说:“思故旧而唏嘘兮,往事如烟;养天年而自珍兮,共相慰勉。”
朱镕基一位在场的同窗好友事后告诉《凤凰周刊》记者,同班同学都是八十多岁了,很难聚到一起,这次多亏朱镕基,特地对清华校长说要见老同学,校方就把我们一个个派车接过来。
这几年当中,清华大学电机系1951届分别在2006年5月2日和2008年10月21日各聚会一次,两次聚会都由电51级同学、原电力部副部长张凤祥主持操办。
08年聚会当中,多位同学都恰逢八十大寿之年,凡这年恰好八十岁的同学或其夫人就一人发了一朵大红花,配于胸前,合影留念。当时的聚会地点是北京海淀区一家宾馆,也是张凤祥托私人关系所选。
据同窗好友介绍,朱镕基过去参加老友聚会,不谈工作,多谈生活近况和彼此健康。这次朱镕基主动要求与老同学见面,并谈及一些时事与工作问题,老同学们也颇感意外。
2001年1月23日,人民日报海外版记者任涛(中,着戏装者)在首都新闻界京剧俱乐部演出《四郎探母》后,观看演出的朱镕基总理与她亲切握手。
2003年3月16日,当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任命温家宝为国务院总理后,朱镕基祝贺温家宝。
8年行踪
2003年3月5日,朱镕基最后一次以国务院总理身份,在公众面前做《政府工作报告》。
此后,退任的朱一直深居简出,很少抛头露面。数年间见诸报端的行程屈指可数,稍显密集的是2004年。这一年,4月,游历福建,参观林则徐纪年馆等;8月22日,出席邓小平100周年诞辰纪念活动;12月7日,出席欧洲中小企业奖授奖仪式。
离开中南海的朱镕基,并不固定在北京居住。他去过上海、福建、湖南、广东等地,但每当一些地方官员礼节性地来访时,快人快语的朱镕基总是开门见山先行表态:不谈工作!
接近人士透露,朱镕基退休后,少了工作的繁忙,多出的时间却没闲着,看书读报、练书法,拉胡琴、听京戏,也是日日“繁忙”。
2009年10月1日,天安门举行盛大的阅兵式,庆祝建国六十周年,中央电视台全程直播,细心的观众发现,直播镜头里,朱镕基一闪而过。
2010年12月23日至25日,为祝贺京剧申遗成功,京津沪京剧流派对口交流演唱会在上海大剧院举行。朱镕基和江泽民、李瑞环一起观看了演出,并与京津沪三地京剧艺术家合影留念。
朱镕基从幼年起就喜爱唱京戏、拉胡琴。8岁上台唱过戏,在长沙一中时,出演过《贺后骂殿》里的赵光义。2000年10月14日,他在访日期间接受东京广播公司TBS采访应主持人之邀,现场拉了一段京剧《过门儿》,满场掌声雷动。私下里,兴致来时,他还会与夫人劳安一起“夫唱妇随”地来段京戏。
清华之行前,朱镕基最近的一次露面是今年4月11日,《朱镕基答记者问》英文版(ZhuRongjiMeetsthePress)首发式在伦敦举行。不过朱镕基并未当场,而是由现场播放了一段朱镕基用英语讲述的视频。戴着眼睛、满头白发的朱镕基,看起来很精神。
视频中,朱镕基表示,从1991年到2003年,他担任副总理和总理期间,“我们进行了从财税体制改革开始的一系列重大改革,也正是在这个时期,中国有效治理严重的通货膨胀,实现了经济软着陆,随后又成功应对亚洲金融危机的冲击,扭转了通货紧缩趋势,保持了经济稳定、快速增长。”
观察人士认为,这是朱镕基对任内的集中总结,也是对自己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