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双江一家
核心提示:近日,《21世纪经济报道》采访了李天一的昔日同学和友人,曝出李天一在他小学、初中、留学过程中都发生了打人事件,更在初中被传打了老师。“我们同学到现在都认为是他打了老师,在人大附中呆不下去了,才去美国的。”
当我们静下心去寻找这个少年的成长痕迹时,他还是那个普通的少年,除了在学校读书,也就是多了几个爱好,冰球、书法、钢琴及唱歌。
他曾经轻易得到过一些同龄人得不到的机会与资源,比如4岁入选北京申奥大使,比如15岁开个人演唱会。但我们所了解到的他,是一个一直没能走在合适轨道上的少年。他在强调学习成绩的人大附中没有表现过任何才艺,仅仅是一个全年级成绩倒数的小胖墩,也没有发生那个年龄段引以为豪的“早恋”。
即便他到了美国,就读一所冰球见长的著名私立学校,这些光芒依然与现实反差巨大。一位接近校方的人士坦言,他“没有选对学校”。
有个细节耐人寻味,在他小学、初中、留学过程中都发生了打人事件,这个错误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不同人生阶段重复发生。
他的明星父母李双江和梦鸽,曾是那些荣誉的制造者和传播者。在上次宝马撞人案的获释后,李天一甚至还从他们那里得到了一辆崭新的价值百万的跑车,作为“补偿”。
如何面对错误,如何全面地正视自己,是这个家庭都需要回答的问题。
家属院的“小石头”
在位于北京海淀区的解放军艺术学院(以下简称军艺)家属院中,“小石头”的名字几乎无人不知,邻居们至今这么称呼李天一,李双江也常对熟人直呼儿子的这个小名。
数位李双江的近邻、同事与友人均表示,在军艺家属院中,李双江总是待人谦逊有礼,“没端着什么架子,见人都打招呼”。但“他儿子比老子架子要大得多”,而且“性子急,脾气冲”。与“小石头”同住一幢楼的一位老人说,有时“小石头”忘记带家里钥匙,就会着急地用脚使劲地踹一楼的防盗门。
“小石头”六七岁时在院里修自己的玩具三轮车,挡了并不太宽的路,一位军艺的老教授将他的小三轮车搬至路边,“小石头”不依不饶,直喊“我爸爸是李双江!”老教授则回击说,“你把你爸爸叫来,看我敢不敢!”“小石头”方作罢。
在“小石头”更大一点时,梦鸽还曾找到物业反映,家属楼车库掉落的顶灯碎片差点砸到了她儿子,物业为此特地调出监控视频后才发现,车库的顶灯就是“小石头”用玩具枪打碎的。
在宝马撞人案获释之后,邻居们惊讶地发现“小石头”换了辆价值逾百万元的白色GTR跑车,跑车路过时,发动机声轰鸣入耳。
但这次劳教还是给了这个少年一些警示。“从去年他出来后到今年出事前,他经常将那辆白色跑车停在军艺西门外的马路边,没开进院子里来。”一位军艺的老教授说。
“孩子总归学不坏,因为我们所给他的东西都是正面的东西。”李双江此前在接受采访时曾提及对孩子的教育方略。
李双江57岁时李天一才呱呱落地。在2011年2月9日播出的《鲁豫有约》中,李双江曾温情地回忆,儿子刚出生时脸一下紫了,被送至北京301医院的温箱中观察,“像个小猫猫一样的,在里边呆了三天三夜”,而他也在温箱前守了三天三夜,“一分钟都没有睡觉,我就怕哪个护士把(温箱的)电线踢了。”
他还曾动情地说,他舍不得打儿子,“还没有打,自己的眼泪先掉下来了。”
如今,李家的大门紧闭,保姆听完记者的来历就立刻关上了房门,拒不见客。
李天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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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他是李双江的儿子”
直至在北京中关村第三小学念到五年级时,耿泰然(化名)才在一个很偶然的场合,听说了他们五年级的同学中有一个“原来是李双江的儿子”。
彼时,轮到耿泰然班上的一位女生负责全年级的值周,在检查到五年级(4)班时,女生发现该班一位名叫李天一的男孩违纪。女孩端端正正地记录下来,李天一所在班级被扣了分。李天一与该女生发生了“肢体冲突”。
而那天,该女生被所在班级的班主任叫去询问事件经过,班主任问完后随即给学校领导回电,并提及,“李双江已经给学校打过电话了,希望这事不要给李天一扣分了。”
班主任在向该女生询问事件进展并向校领导回电时,恰逢耿泰然也在场。那是2007年,耿泰然12岁。他此前就获知,李双江是一位在全国享誉盛名的歌唱家。
字字入耳,耿泰然深感意外,“还有些愤慨”,所幸的是,“学校最后没这样做,还是扣了李天一的分。”
此事让耿泰然对小他一岁的李天一,这个传说中的“李双江的儿子”有了印象。
彼时,李天一曾就读的北京中关村第三小学是远近闻名的优质小学,他所就读年级有11个班,共有600多个孩子。
在李天一就读期间的中关村第三小学,虽然没有进行过全年级成绩排名,但也有各种各样的“尖子班”。耿泰然就曾是他所在年级奥赛A班的学生,是“尖子中的尖子”。在这100多名“掐尖”的学生中,并没有李天一的身影。
“他小学的成绩相当不好。”耿泰然记得,也是在小学期间,李天一在他就读班级的打人事件流传开来。
但在公开场合,李天一却是光芒四射的“名门之后”。“小小竹排江中游,巍巍青山两岸走……”2006年,10岁的李天一,身着红军服、牵着父亲李双江的手,父子俩登台献唱李双江的成名作《红星照我去战斗》,配合默契。
这段视频被一个电视节目引用,旁白称李天一“不仅遗传了父母的聪明伶俐,更加遗传了父母的好嗓音。”
而在李天一11岁时,以全国政协委员身份参加一次公开访谈的李双江评价儿子“天赋好”,“他喜欢运动、喜欢交朋友,电脑在他手里我看就像弹钢琴一样,他思维非常灵敏,英语单词随便就能记几千个”。这位父亲说,儿子“学什么都很灵,钢琴能力很强,耳朵很好。”
人大附中的游离者
尖子生耿泰然最终通过择校考试考上了人大附中。“人大附中非常难考,每个班最多考上四五个,一般的班级也就考上两三个,还有的班一个都没考上……最后我们那级600多个同学中有20多个考上了人大附中。” 耿泰然说。
没有傲人学习成绩的男孩李天一,最终也跻身此列。对于他能够进校的原因,同学们都心知肚明。“李天一进错了学校。” 耿泰然说。
人大附中的学制管理严格。那段时间,通常在清晨6点多,李双江的邻居就常见到梦鸽开车将李天一送至学校,而李双江则常常早出晚归,“他很敬业,根本没有时间管儿子。孩子的很多事情都是梦鸽在打理。”与李双江家相交多年的一位邻居说。
李天一就读的人大附中初一年级共有16个班级,其中,奇数班为普通班,偶数班多为重点班。李天一就读的初一(7)班,是一个汇集了少部分体育、音乐特长生的普通班级。
全年级共有700多个孩子,竞争是体现在每次期中、期末考试的全年级排名上,“李天一的成绩差不多在600多名,就是说最后100名吧,往后倒数会有他。”杨潜之(化名)回忆说。
在不少男同学的印象中,刚进人大附中念初一的李天一,个儿不算高,还有点胖。他的一个同学打趣说,那时的李天一看起来像北京典型的在肯德基附近出没的“小胖墩儿”。
唯一让他们印象深刻的是,李天一从不按要求穿着整套校服,而是代之以一件黑色的耐克连帽衫,搭配一条校裤。他平时也不在食堂跟同学们一起吃饭,而是“去外面吃”。
同学们记得的另一个细节则是李天一的改装山地车。有一天,耿泰然路过学校自行车棚的时候,听见李天一指着他那辆座骑对着另一位玩山地自行车的同学比划,“你看,这个车的减震器是特别改装的,比较贵……”接下来李天一随口报出的一溜改装自行车零部件品牌的名称,耿泰然从未听闻。
在2011年李天一的宝马撞人案发生后,他的多位同学才了解到,原来“在学校看起来还算低调”的李天一曾有过许多让同龄人难以企及的光环,“4岁入选中国幼儿申奥形象大使;4岁学习钢琴,师从中央音乐学院著名钢琴教授韩剑明;8岁学书法,师从清华大学方志文先生;10岁加入国家冰球队;连续荣获两届全国希望杯青少年儿童钢琴比赛二等奖、中国作品演奏奖、全国少儿钢琴比赛金奖,多次在钢琴、书法、冰球比赛中摘金夺银;2009年成为北京海淀书法协会最年少的会员……”
但杨潜之花了很长时间都没想起来李天一有过任何学校公开场合的演艺或其他才华展示,“他既没有在学校开学典礼的仪式上表演过,也没有学校鼓乐队、合唱团等社团的表演中露面过。”后来也有些同学听说过李天一会打冰球,“但人大附中没有能打冰球的设备。”
“我们甚至都不把他当作特长生看待。”杨潜之和耿泰然说。
后来整个年级都流传着李天一打了他们班一位老师。
“我们同学到现在都认为是他打了老师,在人大附中呆不下去了,才去美国的。”杨潜之说。在他看来,像李天一那样没读完初中就出国的同学少之又少,通常好不容易进了人大附中,一般都是念完初中后才出国。
与李天一差不多同一时期消失的还有一位初一(1)班的男生苏蒙奇(化名)。苏蒙奇“很壮”,在篮球场上喜欢撞人,是初中时代同学们唯恐避之不及的“小霸王”,也是校园内不多的几位与李天一走得较近的好友之一。
在学校男厕内,杨潜之曾亲眼见到苏蒙奇将他们(1)班的一个男生打倒在地,男生的眼镜掉落在地,事后,被打的男生默默地拾起眼镜,戴上,黯然离开。大家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这种情况如果告诉老师,只会招来他的报复。”杨潜之说,被欺负后的同学多选择容忍。
李天一
离校之后的个人演唱会
13岁的李天一在离开人大附中之后,就远赴美国沙特克圣玛丽学校(Shattuck-St.Mary's School)念书。
此前有媒体采访了李天一在该校的辅导老师Henry Doyle,证实了李天一因为不遵守学校的规定被开除。老师Henry同时提及,“他是个挺好的孩子,但很多淘气的行为与学校的管理条例相去甚远。”
文中还引述了一名李的同学的说法称,李曾在与同宿舍同学讨论国际局势时,与一名外籍同学发生争论直至打架。
李天一的海外留学生活似乎与其在国内时一样游离在群体之外。老师Henry描述说,“在生活方面,李天一在与同学相处时并不是很融洽,特别是在宿舍,他似乎常常被别的同学孤立。”
2013年3月12日,负责美国沙特克圣玛丽学校在中国与媒体沟通事宜的福莱国际传播咨询公司给本报记者发来该校就“李天一事件”的书面官方声明,该声明证实,“李天一曾于2009年秋季到2010年春季在美国沙特克圣玛丽学校八年级就读。”
但其以“保护任何学生的个人信息”为由拒绝证实李天一离校的原因。其辅导老师也同样拒绝了采访。
校方提供的官方声明用了“遗憾”来形容李天一涉嫌违法犯罪一事,而在一篇某教育顾问的博客中提到其在李案发后与校方的一次视频会议,校方表示了“羞愧”。博客还提及了李天一当时曾把洗衣粉倒入美国学生喝的可乐中的往事。
美国沙特克圣玛丽学校方面提供的资料显示,该校是一所提供6至12年级及大学预科课程的寄宿制学校,该校坐落在美国明尼苏达州的法里巴尔市,拥有155年历史。该校网站显示,该校国际寄宿生的学费为每年42450美元,约合26万元人民币。
离校似乎并没有给李天一造城太多困扰。2011年8月19日,一场名为“爱在北京”的假日歌友会在中央民族乐坛音乐厅举办,除了父母,郁钧剑、魏金栋、吕薇等音乐名家尽数捧场出席。
穿着卡通T恤、左耳戴着枚耳钉的李天一青涩未褪,开场时他唱了首张震岳的《爱的初体验》,他也演唱了父亲李双江的拿手曲目《草原之夜》与《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军艺一些与李双江熟识的教授、友人也被邀请参加这场由“小石头”挑大梁的歌友会,当天歌友会在李双江带领大家演唱《红星照我去战斗》的激昂歌声中结束。
尽管已经离校,当时仍有不少媒体报道了这场以这名“15岁的留美少年”为主角的演出。
一位李双江的友人听完歌友会回到家中,总感觉有点不安,“不能对孩子这样,弄个专门的演唱会……太高调了。”
在2010年“小石头”回国后,不少邻居就看到,14岁的他开着他那辆发动机声轰鸣的黑橙两色改装宝马325i出入军艺家属院。
此时的李天一已经褪去了原有的婴儿肥,身高蹿至1.82米。也是在这段时期,网络世界流传着这个桀骜不驯的少年以这辆耀眼的宝马为背景的青春写真,标题为“酷橙诱惑”。
他成为父母口中那个常被提起的“别人家的孩子”。2009年10月,李双江在接受一次网站访谈时称,儿子李天一到美国一个月后同其谈到学校每天都要升美国国旗、唱美国国歌,“他说老师,我唱美国国歌的时候,想的是中国的国歌。”
耿泰然的父母在看完后,对儿子提到这个“别人家的孩子”的片段,“那种描述,跟我印象中的李天一是完全不相符的。我感觉,他是被包装出来的。”
再次事发待审
演唱会结束后19天,2011年9月6日夜,在海淀区亿城西山华府小区门口,这个15岁的男孩同朋友将小区业主彭姓夫妇打伤,其间男孩大呼,“谁敢打110!”
“这就是李天一。他能说出这话,我一点也不惊讶。”耿泰然平静地说。
事后多家媒体爆料:2011年1月至9月,这辆改装宝马9个月违法32次,且全部未接受处罚。北京一家汽车改装的工作人员也介绍,该车改装费花了30多万元。
2011年2月,在李天一宝马撞人案发生前,李双江夫妇做客《鲁豫有约》时,李双江曾对家庭教育进行过一些反思。他说梦鸽“对儿子比较凶恶”,他也认为,梦鸽给儿子的未来,“定的指标太高,一定要夺诺贝尔奖,一定要当什么什么大人物……”
他也承认,“孩子现在正处于一种青春期,他很有个性,他很有棱角。”一旁的梦鸽补充说,这些年儿子长大了,“所以在教育上我们费了更多的心思。”
此后7个月发生的打人事件,让这个15岁的男孩接受了收容教养一年的处罚。至2012年9月中旬,他获释。知情人士称,李天一在劳教所期间,做事低调,不多说话,“并不像案发时那样跋扈”。事后,李双江在受访时也坦承,“儿子交了一些不好的朋友”。
5个月后的2013年2月17日晚,北京湖北大厦宾馆的房间内,5名男青年涉嫌将一个女孩轮奸。其中一个名为“李冠丰”的男青年被曝光--这是李天一在获释后父亲为他改的名字。
2013年3月8日,据北京市检方通报,李双江之子李天一等人因涉嫌强奸已被批捕。北京市检方消息也同时证实,李天一确定为未成年人。
“这次的事情,我们都觉得他做得太过了!”耿泰然说,以前他认识的李天一,就是“拽”,比如,如果同学跟他讲个事情他顶多没耐心听完掉头就走,也不会特别失礼,底子也并非特别坏;而现在这个李天一,已让他与昔日的同学们感到极为陌生。
他猜测,李天一很可能在此前一年的劳教中认识了一些不好的朋友,让他发生质变。“李天一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的未来会怎样?”华灯初上,杨潜之突然反问。
最合适的回答者“小石头”至今在北京海淀区看守所,等待开庭。而他的父母李双江夫妇,也一直处于手机无人接听状态。
(本报记者陈承、叶慧珏对本文亦有贡献。采访对象因涉及未成年人,故隐去其真实姓名)